【原创】我的生日 娘的难日
作者:时光流淌之河 发布日期:2020-04-05 点击数:3130
一个金秋的黄昏,夕辉渐渐淡去,暮色把居住着几百户人家的郭西村,渐渐笼罩了起来。袅袅炊烟似纱、似雾,轻绕着葱郁高大的百年古树,弥漫着高低错落的青砖老屋。那印记着民族沦桑,承载着历史变迁的古街小巷里,沸腾着收秋回来的农家汉子。他们手中的响鞭一甩,再也熟悉不过的牛哞、马叫、驴昂儿啊,早已传到家庭主妇们的耳朵里,东家、西家吱呀呀的街门打开了,露出了一张张笑脸,也溢出了农家饭莱的缕缕清香。
渐渐地,安静下来的朦胧街道上,隐约走来一位身体笨重的孕妇。艰难行走中的她,肩上竟扛着面簸箩。天啊!胳膊上还挂着牛套绳呢,那头在磨棚里转悠了一天的老黄牛,也在不停地喘着粗气,跟在孕妇身后,十分疲倦地甩着大尾巴,与孕妇一样踱着沉重的脚步……
孕妇把牛还给了二伯家,又吃力地拐进路南,一个囊括着五户人家的大筲门里。当孕妇颤抖着双腿,用头拱开把头的灰色街门时,一个昏暗的,小如火柴盒般的农家小院里,竟是土墙土屋。
孕妇就是这家的儿媳妇。
低矮的正房里没有一丝亮光,因多年烟熏火燎,很像一个黑色的洞。北屋的东里间为上房,住着患有严重哮喘的公公,与得了胃病早已卧床不起的婆婆。两位沧桑老人,一个拉风箱似的呼噜着,一个断断续续地呻吟着疼……疼……
孕妇摸索着走进了黑暗,油灯亮了。
公婆的炕边,站着疲惫不堪的孕妇,昏暗油灯下的脸半明半暗。她艰难地依在炕边,理着落满面粉又被汗水浸湿的头发,一一问过二老的病情后,依旧艰难地去烧饭、煎药,做着一个庄户人家没完没了的事情。
忽然,孕妇的动作慌乱起来,她好像是不得已才扔下手中的烧火棍,东倒西歪地托着沉重的身子,挪向自己那黑洞洞的西里间,当她撩起破旧的门帘,刚刚跨过门槛一只脚时,啊!……随着孕妇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一个瘦小的女婴便出生了!这就是我,一个降身在黑暗之中的我。
那天是一九四九年的农历八月十三日(阳历是1949年10月4号)。
爷爷呼呼噜噜地喘着,不得不在拐杖的支撑下,站在街门口,连咳带喘地高声呼喊着:“快!……来人……啊!……”
南院二奶奶、东院婶婶与大娘都闻声赶来了,柴烟弥漫的堂屋乱作一团。她们有点灯的,有铺炕的,然后七手八脚地把娘连同系着脐带的我,抬到了炕上……
看着小鼻子小眼气息微弱又干瘦如柴的我,她们纷纷耳语起来:
“唉!都有女儿了,这当爹的也不见人影……”
“这一家子真难啊!两位老人多病,又添个小妞妞,日子可怎么过呀?”
“……”
窄狭的土屋里,没有丁点儿添人进口的喜悦,只有那穿梭般的身影晃动着。有人抱柴继续烧饭;有人给奶奶接痰;还有人给产后的娘熬红糖水……
第二天,爷爷奶奶实在经不住这小屋的嘈杂,更不习惯别人的照顾,无奈之下的娘,强行支撑着产后虚弱的身体,一一谢绝了来帮忙的婶婶大娘。
当天的深夜,沉睡中的娘隐约听到奶奶呻吟着要喝水。娘赶忙推开怀中的我,起身下地,拖着酸软的腿脚,如行走在棉絮上一样,点灯……倒水……
当娘把水端到奶奶炕边时,奶奶却迟迟不动。被病痛折磨的奶奶,情绪很不好,她又是不耐烦地说:“等……会儿,……等会儿!”是喝,还是不喝呢……
有些站不稳的娘,只好背靠着冷冷的墙壁静静地等……
不知过了多久,疲惫的娘竟睡着了……
梦中淌过一条暖暖的河。
当一阵阵的腹痛惊醒娘时,下身那热乎乎的液体已奔流如注,顺着两条裤筒向下流淌,直至灌满两个鞋窝。娘平端在手中的水,早已冰凉冰凉了,胳膊也疼得动弹不得。像是做了错事一样的娘,用尽全身力气才挪动了一下僵冷的身体,然后,极不好意思地打着寒战说:“看我……咋……咋就……睡着了呢……”
“是我……没叫你,……看你挺……累的,就……睡……会儿吧……”病榻上的奶奶,竟让刚刚生完孩子的娘站着睡了。
娘浑身打着哆嗦,无语。
……
多少年后,每当我过生日(农历)时,总是接近国庆节,在这举国欢庆的日子里,我的心里却刀割般疼痛着,因为我的降生,给娘带来的是无尽的磨难!
为了我,娘是怎样地忍受着岁月的煎熬啊!
有才子曰:【原创】我的生日 娘的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