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咣当、咣当”碾在车轨上，窗外应该是黄昏。这样的时刻适合把脸紧紧贴在窗上，看着山转树转小房子向后转，无声地流泪。车厢内的灯暗淡无光，人们各怀心事安安静静地坐在硬板座上。
　　“ 姑娘，你是独自去上学吗？”我的耳边传来亲切又温暖的声音。一只握着纸巾的手伸到我面前，骨节粗大，青筋凸起。寻着声音，我看到对面一张微微笑的老人的脸。看见那张慈祥的脸，我的心更加痛，泪珠子一串一串滴下来。她慌了，顺手从茶几上抽出一叠纸巾给我。
　　“姑娘，别哭，别哭。我就受不了别人掉眼泪。我小孙子离开他爸妈那会，哭得稀里哗啦的。我就跟他说：“哭个啥子呦。你晓得不，你爸你妈出去工作赚钱给你读书，是开心的事，是好事。我一说，他就听话了。”老人说着，四川话冒了出来。“我的孙子好听话呦，老师讲课本上红军战士过草地爬雪山吃树皮和皮带。他就自己找了棵小树啃，尝尝树皮的味道。没皮带，他把爸爸的自行车座咬烂了……”“哈哈哈、哈哈”我再也忍不住笑了。
　　老人远居四川，她的孩子在我附近的城市工作。这次千里迢迢来北方，就是探望孩子，顺便给留守家乡的孙子拿学费。夜深了，我和老人分享了面包，烤肠还有一个苹果。火车上的气氛开始活跃起来，人们彼此攀谈，交换故事。我意外地发现老人有两个同乡，因为买不到坐票，各拿一张小马扎坐在过道上。他们是两个强壮的男人，在这个城市打工，准备回四川。硬板太硬，时间太慢。我把酸脚搁在老人的腿间，困意萌生。
　　我醒来的时候，车厢内的人几乎都睡了。车厢灯愈发的昏暗，寒冷的空气让人不自觉地抱紧肩膀。旅途疲顿，人们东倒西歪。有侧在窗上的，有俯在茶几上的，有人钻到硬座下面铺张报纸贴地而卧。空气里弥漫着方便面添加剂和厕所的味道。老人安然的在我对面睡着了，间或她会皱皱眉把头侧向过道。我睁着迷离的眼正在四周张望，猛然后背响起冷冷的声音：“不要说话，闭上眼睛！”声音不大，却异常冷酷。紧接着，我的后背触到锐利的东西。“刀，是刀！”我顿时清醒过来。然后一个穿黑衣的男子快步走到我对面，从手里拿出一片薄薄的剃须刀片，拉开老人的裤兜：唰唰唰唰……动作简单熟练。我不能动不能出声，也不能看着老人受害。于是，拼命地用脚抠老人的大腿。遗憾的是，这个过程她始终没醒。我眼睁睁看着那人摸出厚厚的一沓钱扬长而去，背后的刀不见了……
　　你能想像到清晨醒来的老人跪地痛哭的样子吗？她失去了所有小孙子读书的钱！列车长来了，陆续醒来的人们也围上来。他们调查了半天，结论是这些人是惯偷。鉴于老人崩溃的状态，先让她在下一站下车，到时再联系亲友。就在这时，坐在小马扎的两个人对着我开口说话了：“你一直都是醒着的，你为什么不制止！”老人听了迷惑且热切望着我，让我不敢看她的眼睛。“我用脚使劲抠你，你没醒。”老人说：“火车颠簸，你一路都这样（用脚抠我），我怎么知道啊，我怎么知道啊……”然后她失魂落魄，在众人的搀扶下在下一站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