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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槽依旧在
作者:znb1369 发布日期:2020-03-17 点击数:2512
  渡槽依旧在
  文/老庄友华

  

  象山是我们这座小城西边的天际线,龙泉渡槽就横断在象山的腰间。
  这座钢筋混凝土的渡槽,浑如一条二千多米长的灰色巨蟒。二十多年来,一直就是小城居民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一道风景线。既然存在,就免不了各种评头论足。况且渡槽的存在,还是这么惹眼、巨大而长远。
  ——蛮好一架野趣盎然的象山,蛮好一所古色古香的龙泉中学,蛮好一派文明湖畔泉声树影的幽雅,偏要让这灰头巴老的庞然大物戳在这里,煞风景、太煞风景了!
  ——壮哉渡槽。你横空出世,大气磅礴,腾飞于城西,遨游在山间。你象征着人的力量、创造、伟大。你就是美。美的真谛,不正是自由创造形象的生动体现么!
  渡槽倒是若无其事,全然不理会、不在乎各种褒贬毁誉。理直气壮也好,厚颜无耻也罢,它就这样岿然不动的横在那里,还要横向久远。就这样年复一年的驮水北去,去润泽广袤的田野、星罗棋布的村庄。

  我曾经就读的龙泉中学,正在象山山麓、渡槽下边。这里,连接着好多我此生抹不去的记忆。
  我上初中,适逢三届小学生同期毕业升学。众多学弟学长,瞬间汇成同窗,呈现出空前的盛况。这时候,学校已改称“红卫中学”。校园里,“文攻武卫”告一段落,转换到了“复课闹革命”的新阶段。
  学校终于用来上课了,英语课还格外精彩。课堂上,同学们对照教材,跟随老师,用英语铿锵喊出:“万岁”,“打倒”,“缴枪不杀”……各项教学活动,都与革命实际切合的十分紧密。好学生们,都在积极要求进步。但不长进如我辈者,也不在少数,却将大好年华,都抛洒在了满世界的躲着玩、偷着乐。
  学校大门外,有几池山泉,汇流而成水光潋滟的文明湖。那些年,湖名虽然变成了“要武”,但大家亲水戏水,基本也还算文明。飘雪的时节,湖面上热气氤氲,穿胶鞋浸入水中,融融暖意很快就能从脚下流遍全身。渡槽底下,有不少架空的去处,宽敞又隐秘,正好躲进去逃课、吹牛、学抽烟……
  当然,这时候最刺激、人气最高的游戏,还是莫过于“冲渡槽”。

  渡槽的游泳热,应当在我们上中学之前就出现了。不知道什么时间、何方高人,创造出来“冲渡槽”这个说法。用一个“冲”字替代游泳,确实很绝:简洁、准确还生动。
  从漳河水库流来的四干渠水,碧绿清澈,平滑无波,却又能让人感觉到一种沉潜的速度和力量。渠水流经渡槽的时侯,由于水面大幅收窄,陡然就憋屈成了滚滚的激流。
  在渡槽的入口处,流水炸成了轰隆隆白花花的一片。游泳者冲过这道惊险的渡槽第一关,要随着水浪翻卷,经受一遭剧烈的大伏大起,弄不好就要呛水,大都会紧张的屏住呼吸闭上眼。
  渡槽里面,轰轰哗哗的水声,喊叫欢笑的人声,在回音的槽壁之间混响放大、震耳欲聋。满槽里惊涛乱滚,疾浪如飞。人浮水中,如一茎稻草一芥浮萍,只能身不由己,随波逐流,不能稍作停顿,甚至不能稍有减速。只有抠住两段槽身之间的连接缝,还必须是眼疾手快地一下子死死的抠紧了,才能稍与激流抗争。这时,身子被水冲得几乎完全浮出水面,被拉直拉长拉细如崩紧的橡皮。八个指头,很快就酸软难耐了,身体就又被卷入湍急的狂流……
  此后,我再没亲身体验过如此湍急,如此裹挟人、戏弄人的流水。除非是:感受生活的激流、回首逝去的光阴。

  冲渡槽的游戏,是在入口前下水,到出口后上岸。接下来,再从渡槽顶上的槽沿走回去,才算一个完整的回合。而回去的路,也相当凶险。
  渡槽的顶面,两边是槽沿,中间有一道道横梁,很像一架放倒的长梯,长得看不到尽头。渡槽架在半山腰,靠下坡的一侧,具有一摔毙命的高度。而且,渡槽还有一段飞悬于两山之间,底下有公路穿过,高到令人目眩心惊。槽沿的宽度,有宽与窄两种。但就是宽处,也只能容纳单人通过,完全彻底是一条险径。
  好多成年人、包括军人,虽然不惧冲渡槽,但经过深渊上方,却也吓得顾不上体面,要四肢伏地、狼狈的爬行。然而,一些混不吝的半大孩子,却是潇洒的昂首挺胸,夸张的一路小跑,放肆炫耀着他们的胆大包天。这帮浑小子,跑着跳着仍不消停,不时会有人突然发一声喊,得意洋洋就跳进激流之中……
  无知者更无畏。人的谨慎与怕惧,显然紧密关联着成熟与理性。我们当年,其实也够疯够浑的,与那些混不吝,并无天壤之别。我们冲渡槽,也每每要连续折腾六、七个回合,不然就不尽兴不过瘾。

  渡槽的游泳热,后来还是冷却下来了。这是因为学校再三制止,加上传说渡槽里有铁桩钢筋之类,而且也确实淹死过人。当然,我们还是去四干渠游泳,不过每到挨近渡槽,一定赶忙爬上岸去。
  有一次,我们七、八个伙伴,游到渡槽入口前就上了岸,散坐在堤坡上。话题渐聚到冲渡槽,由回忆而感叹而玩笑:“现在还有谁敢冲?”我基本属于看戏不怕台高的应了一句:“有人敢冲我就敢。”不料一位身量胆量都出格、绰号“C狗子”的同学,两眼放光的盯住了我:“真的?!”那个年头,我好像还没有学会逃避别人较劲、挑衅的眼光。虽然有一点后悔这样不经意就骑上了虎背,但已经下不来了,只好尽量含混的点了下头。
  没有料到,这条“狗子”完全就是疯的。他竟然二话不说,迅速的扑通跳下水去。我顿时血涌脑门,脑子里热烘烘的一片空白……我紧接着、近乎下意识的跳了下去,很快就被卷入激流,很快就把同伴们的惊呼与呐喊甩远。
  渡槽里依然水急浪滚,却没有了以往呼喊说笑的热闹。只有我们两个人,他前我后,默默的游着。我游得紧张小心,身子使劲往上浮,真有些担心被钢筋铁桩之类的挂到。突然,“狗子”有些发颤的声音,一下子盖过了轰隆隆的涛声:“淹死人的就是这里!”我仿佛陡然看见了死神,看见了芦席底下伸出的一双苍白的脚……一种莫名的恐惧,寒冷一般浸透了全身。
  这时候,欲退已经无路了。渡槽中途没有地方可以上岸,必须游到两公里开外的出口。只有一条路,就只能咬紧牙朝前奔……记不清当时怎么上的岸,只记得上岸后浑身酸软、牙帮酸痛。
  后来,虽然相信艰难、危险与恐惧,咬咬牙总会挺过去的。但还是很庆幸,那一次自己没有丢脸、也没受伤,真就这样挺了过来。

  十多年过去了,这最后一次的冲渡槽,我仍然记忆犹新。那入水时的扑通一跳,无论是出于要面子、守承诺,还是懵懂莽撞、冲动逞强。最重要的,是自己在少年时代,终究有过那么难忘、那样血脉喷张的勇敢一跳!
  十多年过去了,生活时时塑造、改造着我们的外貌与内心。我们身上究竟多了些什么、又少了些什么?今天,在所谓的丰富阅历、积累知识、成熟稳重之后,面对生活的激流,事业的挑战,我们是否还有勇气,还敢于那样不管不顾的奋力一跳?
  时光如电,往事如烟。当年那些“红卫”、“要武”之类,那许多红极一时的时代标识,只消几番风吹雨打,就俱已消逝无踪了。然而,总是有一些东西,能够经受岁月的冲刷而留存下来。这渡槽,就至今依然故我,依然巨蟒一样横贯在象山的山腰,年年驮水北去……
  是啊!渡槽而今犹在,流水依旧不改。

  前几天,正是中秋月圆,我和两位朋友夜登象山。走到渡槽入口上方的平台,站站叹叹,心底涌来好多回忆、好多感慨。
  皓月的光里,渡槽如长梯一样的顶面,恰似一条清辉与阴影交织的长路,从眼前延伸、远去到无边的朦胧神秘里,引人联想起自己脚下的生活之路。
  渡槽的进水闸关闭着。应当是封闭的不够严实吧,槽底仍有潺潺的流水。这如泣如诉的水声,是不是在呼唤什么?是不是希望有人提起这沉重的闸门,让渡槽里面立刻涨满力量,涨满豪情,从此充满不管不顾、奋勇奔腾的激流……

  此文系【张乃斌旧作新编】。原题《流水依然》,曾载于1986年9月30日《荆门报》。也曾由湖北省楚天经济广播电台在1990年8月29日《诗琴书画》节目中播出。








 作者:花儿粗了 回复时间:2019-07-17 08:5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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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笑笑温馨 回复时间:2019-07-21 19:28:01
  谢谢分享








 作者:水库沙 回复时间:2019-07-23 19:2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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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周衣山 回复时间:2019-07-24 09:01:58
  写的不错


有才子曰:渡槽依旧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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