羁灵漫漫(二十一)
经过大半日的列车行驶,我到了A市已经是下午时候了,依旧不变的人海茫茫攒动,不知是否会有念想怀在心里,面上的无表无情,使任何一个陌生人不能猜出几分意思来,但我处在这人海中间,仿佛我随着时光旅行了一趟,此刻我变回了从前的我,那个刚刚初识A市的我。
许多思绪涌上心头,呆滞的如行尸走肉般的使劲蹬动双脚游离,这一场浩大的生命曾在这里举步维艰,若不是与这座城市的人的相关,我的那些艰难日子怎么以一笑度之的优雅,我来看望,也来索取。
这一天我朝东边徒步走向曾经居住过的村舍,走西门口路过红绿灯的时候,等待三种灯色几次往复变换,我开始不情愿的移动,车子停了,闪烁的灯光还在催促,经过大道,有的行人赶超我的速度,这于我是一种无助的恐慌,当走到西门口拐角处,熟识的感觉激灵耳垂发麻,这里——到了妓巷。
冗长的暗巷没有别的光亮的颜色,闭上眼睛以后,那些妓女才五彩缤纷,各个花枝招展,我看向这群年轻的女子的眼神,似水绵长,清澈,洗涤几年光阴的污浊,她们继续玩弄岁月,丝毫不祈公平,任流之,亦不遗憾。
我走的很慢,探着目光找寻,可当我看见林家伊坐在三阶石台之上神思恍惚的样子,那一刻,我忽的失了神,依旧没有能逃开当初对她窥视的心里产生的浓重情愫,伤感又来,俯头泣泪。
她的身边不远处有几名妓女,在那里自然说笑的样子,几人一丛,捂着嘴巴发笑,但是她,却那么漠落,无神蹲坐下来,一动不动,合并着腿,食指与中指的烟蒂已烧到尽头,白烟冷冷清清,一丝一缕,当她回神记起纸烟的时候,机械的抽上一口,咬住烟蒂,之后并不利索的扔掉了,不紧不慢,烟蒂落在路的中央,行人的中间,她又从红色上衣的兜里抽出一支烟来,就在这动作之间,我清晰的看到她半面白皙的脸容,我离她不远不近,她又好像忘记将烟点燃,呆坐那里,行路的男人不多看她一眼,大概因为她的郁郁寡欢,显得旁边的年轻妓女很是活泼。
夜渐渐来临,巷弄无灯,人流这才多了起来,熙熙攘攘竟如闹市,这景象没有一点记忆了,我坐在林家伊对面一间空室外的石阶上,与她隔着来往的人,我盯着她发呆的一动不动的半侧脸上,另外半侧隐在黑色里,当她神色有所松懈转变自然,我才看到她另外半侧脸上两条显目的疤痕,很长,很深,从额头到左边耳垂连着的脸,这个时候,我实在难以忍受了,径直扑倒她的跟前,可是她依旧没有大的动作,恍恍惚惚的脸容憔悴,瞟了我一眼,我的心痛因为这一眼竟不知不觉落了泪下来。
“家伊”
她还是没有别的神色发生,更没有其余的动作。
“哦,我记得你啊,你是那个奇怪的温柔男人”。
她双眼展露欣喜,足足一刻,对着我笑,忽的往院内转身走了,因为大多数人见到我与她的这一情状,都向我们集聚直视的眼光,我顾不得这些非议,径直跑上前拉住她的手,而她也没有拒绝乖乖的跟在身后。
当时我没有想到她会认出我,但她认出我以后的那种感觉于我并不是很惊喜,仿佛这是预料以内的,然而她为什么还会认识我,我不知所终。
“还住在二楼的那间房子吗”?
我看她过去,她也终于变回一个正常人的模样,眼睛有光,思绪回神,不在混沌麻木,四肢灵动似个少女,像是灵魂瞬间填充了进去这副皮囊。
到了她的居室,房间和从前没有大的变化,依旧陈设简单整齐。
“我的脸成这个样子了,今夜你还要我吗”?她玩笑一样笑嘻嘻的说道。
“要,怎么会不要呢”。
这 时候,她的态度有些奇怪,那表情似在嘲笑自己。
“你在可怜我啊,大可不必,我每天接的的客人足够我生活所用,只要我用化妆掩饰疤痕,那些个男人便都不在意了”。
“我就在这里”。
“可是你先前去了哪里?感觉好久了——”。
我无言,抚摸她脸上的伤痕,一点一点感受伤痕在我手心的触觉,一直到她几滴冰凉的泪水落下来,我才正视她的容貌,双手将她的腰肢环抱,咬住她的嘴唇。
泪水顺着她得泪痕流淌,她嘤嘤的小声哭泣,大概她也动情了,迎合上我的姿势,环抱住我的脖颈,口中碎语着什么,接着她摸了一次我的下体,巴巴的抬起眼睛问我。
“原来你喜欢我这样的丑女”。
“我喜欢你”。
“可是有一夜,是和你,我记得很清楚,那个夜晚,我试过的,你没有反应的”。
“恩……因为今天你记得我,这很重要,我不喜欢赤裸裸的性,我喜欢那些有温度,有感动的心灵”。
她十分腼腆的掩面笑了,在我的怀里,眼中的泪干了,她迎合着我,投入到我们彼此温热的身体里头,因为沉醉在美好的性爱里面,我暂且忘了我所有怀念的初衷。
“没有感情便没有性知觉,这生活怎么说都有些无味,这个世界真的有一种人,他们受到自我感情情绪的影响,对性的冲动,与异性或者同性都没有丝毫的波澜,他们像一群正常人一样行走在这个硬帮帮的时空里,一直在为解决这种危机而不断寻找,不断磨合,寻到对的人,便能获得超出一般人的巨大的幸福感,而错了,一生寒病无医可愈,孤独终老,毫无疑问”。
夜深人静去,林家伊裸着身子,侧睡着,一只手环抱住我的胸膛,头枕在我的臂弯,刚好把自己脸上的伤疤掩住,我惊动醒来,闻到她的头发的香味,悄悄吻了她的脸庞,就起身裸着望向窗外的小巷,那儿虽在深夜却还很热闹着,面对这种感觉,我有一席话想讲给熟睡中的家伊听,可我又想得到一点她的反应,踌躇之际,她在床上翻了一个身,也许是想触摸到我的身体,因为扑空,她的眼睛闪亮的眨了眨,然后看向我。
“要走了吗”?
我摇摇头,走向床榻。
“夜还早,不过,你愿意跟我走吗,我听说了A市那次新闻事件,也听说了你——我很自私,在那时候才想起了你”?
她扯了被子盖住自己,直起身子靠在垫背,一句话也不说,仿佛在思考什么。
“ 没你想的那么严重,都怪走狗,盘旋在之间,搞派头作风,寻机诈钱,凡是给他交过钱的人,都提前安排相安无事,那天他来找我,透露给我行动的讯号,我当然感谢他,可他跟我要信息费,因为我是自己在做,不像有些背后都有某些社会团体带着,凡是都有人代为处理,我是一个人,一时无策,便给了他一千元钱,可是他拿了钱以后,我不愿意,拒绝了他,便遭到他的毒打,那是前一日的事情,后一日,我已经无心躲避检查,不小心磕到头上,才流了血,并不是网上那些人说的,至于我的生活,你可以听我讲一个故事吗,我想讲给你听”?
她脸上很严肃。
“这是一件慎重的心事”。
“ 对,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男人都可以享用我的身体,但我的嘴唇,我的手心我的心意,谁也触碰不得”。
她 说完这一句话,我忽而想起我十八岁爱过的女孩,她的一切我都占有过,我们牵手走过桥头,我们在深夜接吻,享受肌肤之欢——我都有过,唯独没有得到她的心意。
可是林家伊她是一个妓女——原谅我相比之下想起这一件事实的失落,我情愿如此说,一个妓女都要求这世上的男人不可触碰她的唇间和手心,她说那是爱情才配拥有,这样说来,我的青春爱过人的尊严不及她的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