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黄昏

　　武志强

　　我对黄昏的热爱是长久的，这不仅因为我经历了它，亲眼看到它的一幕幕场景，更因为以后再离开故乡后一次次的回忆它，一遍遍的用思想和情感浸润它，就像是洗礼自己的灵魂。然而失落是我想不到的，在我珍藏一件事物的时候，我只想到我能拥有它，我在拥有它，却想不到有一天它会失落，从我眼前消失。

　　那消失的黄昏我曾以为再也找不回来，为此难过，今天发现它依然在我内心珍藏，并文字更牢靠。拥有黄昏，拥有黄昏的美，是我的向往。而黄昏的失落，真的让我难过。而今失落的已经失落了，我只能重新开始。重新开始寻找我的黄昏，它隐藏在我生命的那一瞬间，让我看了又看，留恋了又留恋，割舍不断。

　　黄昏或许是永远的，永远在地平线上，每一天都在上演，出现在人们面前，而我的黄昏定格在少年的光景，那时我还没有长大，就像我失落的少年时光，以后我失落了太多，太多的失落都已经找寻不回了，甚至想都想不起来了。但是黄昏的景象却是清晰的，过去了这么多年，只要想起故乡的黄昏。情感都能在一种温暖的润泽里，让我感受到静静的黄昏的光辉。年少的时光不可重复，那时的黄昏也不可重复，那时的情感和心灵也都是不可重复的。沉重也好，飘逸也好，它都我的影响都是深远的，甚至影响到我的人生。

　　原来，不知不觉，那时的黄昏已经沉淀在我的生命中，它的风情物象都历历在目，清晰如昨。在此背景下，总能看见一个在田野上孤单游荡着的我，那时我还不知道自己要去向哪里，不知道未来会在我身上发生些什么，不知道离别的滋味，更无法体验归来的滋味。那时的情感和心灵都是单纯的，整个人就像一块透明的水晶，单纯的可以，只是在我的眼睛里已经开始浮现忧郁的阴翳，那时我并不知道这样的忧郁会在以后一直跟随我，成为我生命的本本质和底色。

　　黄昏时让人迷恋的，因为它辉煌而短暂，在绚丽的晚霞过后就是夜幕降临，长夜漫漫里，谁的眼睛里还隐藏晚霞的影子，黄昏中大地上铺展着它的无限，孤单的自己开始体味一种苍凉境界。在这时刻，长满庄稼的田野是广大而清凉的，就像一枚巨大的露珠，在漫漫浸润着我，清凉渗入我的心灵。我从此知道这故乡的滋味就是温和而清凉的。这样的清凉将保存在我的内心世界里，被我以后带往他乡异地。当我们所能回味中的故乡已是一个模糊的背影时，只有这枚巨大而清凉的露珠是清晰的，它在静静的黄昏形成。它来自远去的年华，过往的经历。一个少年所能记忆的都记忆了，多年后，黄昏的余辉仍然播撒在他的心境里，就像是一个可以不断催生事物的风情，它将催生着我的心灵，哪怕是我已经两鬓白发的时候。

　　我的故乡在我记忆里，我的黄昏在我的记忆里，失落了的黄昏还可以复制，还可以再呼唤回来，但光阴是不可以倒流的，它在那一端，我在这一端，距离很远。一个人可以为自己活多少次，如果回忆一次就是复活一次，那么一个人真的是可以为自己活无数次的，在记忆里存活，把黄昏的一段时光浸泡在记忆之水里，使它在以后的光阴里生根发芽，不断壮大。但所谓的壮大并不是空间的扩大，而上记忆的延伸。生命在记忆里是可以无限延伸的，一段黄昏的经历和记忆也可以不断翻新变幻，使它向着你的心灵生长，开枝散叶，直至茂盛一片，成为你生命的庇护。

　　在多年后的回忆里，都能感到时间在田野上静静流淌，黄昏中静静播撒它的金色光辉，大地如同装饰了一层金子，闪闪发光，庄严神圣。我不止一次想描述我的黄昏，但每一次的描述都会有些细微的差别，每一次的描述都不完美，都有遗憾，我说不出我要描述的黄昏究竟是什么，我也说不出那些细微的差别究竟是些什么，只是能够感觉到它们的存在，让我看到生命是美好的，但又是不完美的，会有这样或那样的破损和缺憾。漫长的光阴里我试图去弥补它们，但我弥补不了，我尽力了，但缺憾总要出现。那样一种心灵的感受，就像我当年游荡在故乡黄昏的田野上，开始捕捉生命里的风情，并被黄昏的美而感叹的时候，我就意识到，这样的黄昏的美是要消失的。它在快速消失，很快夜幕就降临了，刚才的黄昏如果一个幻景，让你不以为就是真实的。

　　那么什么又是真实的呢？在我的生命里，在逝去的年华里，我所能感觉到的真实又是些什么。忧伤是真实的吧，年少时的忧伤能一直延续到今天，我是透过今天的忧伤才看清楚当年的自己的。那个少年，孤单无助，向往远方却又不知该走向哪里。生命被黄昏一点点的浸润着，感觉自己就是一颗清澈的露珠，挂在草叶上。以致我在今天表述它的时候，都能感觉到内心的无助，经历了那样的黄昏，我似乎从来就没有长大，从来就没有成熟过。

　　黄昏永远是黄昏的那个样子，无论在哪里看起来都是一样的，但是当记忆之水漫过你的心间，你开始品尝自己生命的时候，就能感觉到对你有过影响的黄昏正缓缓而来，那是你熟悉的情感之吻，那里有你最初的开始，那是忧伤的发源地，你感觉中的黄昏渐渐会变得沉重起来，就像一截想飞又飞不起来的翅膀，耷拉着大地上，看着让人心酸心痛。不是你不想飞，而是你已经飞不起来了。

　　这样的黄昏是你自己的，是只有你自己能品味的，我在那样的年代，品味了孤单，也品味了黄昏的清凉，就想回到从前，就想重新生活一次，再一次站立在田野上，在黄昏的无限风情里，品味那一点内心的孤单和清凉。然而，故乡的黄昏是永远让我眷恋和怀念的，那样的黄昏似乎再也不会回来。只能停留在记忆中，慢慢发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