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作者:songpfv520 发布日期:2020-03-17 点击数:2800
好多久年没有认认真真写过毛笔字了;随着社会的发展,人工智能不断进步我们的生活中写字的机率越来越少。写的最多的估计就是自己的名字了。
这几天闲着无事,把尘封多年的毛笔拿出来,配上自制的“笔洗”,铺上简单的A4纸,安安静静写了一通《千字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
由于多年不曾用毛笔了,手已经开始生硬。以前经常跟随着父亲,看着父亲很熟炼用着钢笔、美工笔、软笔、毛笔等工具,在纸上描绘出各种形态的字体,这教我们羡慕不已。
时隔多年,逢年过节,哥哥都教我准备好纸、笔、墨,他亲自给家里写对联,而我只能望而观止。我也曾经信心满满地想在父亲和哥哥面前表现表现,铺纸、醮墨运笔,一气呵成。写了几副对子,心里美美地想着父亲和哥哥一定会夸奖我水平有进步。结果得到的父亲的批语是:“人怕笑,字怕吊。”
开始写完的时候,由于墨水未干透,纸面上的字在墨水的折射下,立体效果较为明显,自以为写的很完美。等字迹干了之后,可以用面目全非来形容。再后来我就没怎么写了,反正也写不好,只能帮父亲或者哥哥折折纸,洗洗笔什么的。一般都是哥哥亲自操笔较多,父亲对哥哥的写的字也称赞不已。但也不停地给哥哥提一些意见,这个字应该这样写,这笔划不应该那么重,字体要一气呵成,尽量不要加笔,写字时手腕运笔很关键等等。哥哥每次写完,都要听父亲没完没了的“赞美”和批评。用父亲的话说:青出于蓝而青于蓝。
父亲从小写的一手好字,但这并不是有生俱来就会的。小时候家里有各式各样的毛笔,也跟着父亲学着写,但总是写不好,不少挨骂。父亲手把手教着写,依然是写的一塌糊涂,始终无法领悟父亲的言传身教,直到现在也没有学到一星半点。
今年父亲六十有八,花甲之年;两鬓布满霜一般的发丝,满头黑发早已被银发覆盖,皱纹也爬满了额头,背也开始驼了,眼花了,手也抖了,再也没有年轻时那股活力了;自从2015年做了腰椎肩盘突出手术后,健康每况愈下;由于腰部神经压迫,腿脚经常发麻,行动也不是很方便了。走一小段路,就会气喘嘘嘘,身体大不如前了。
父亲只上过一年的初小,当时的光景,爷爷奶奶家里实在揭不开锅,爷爷虽然是一介文人,非常时期也没有得到重用。生活无法供几个小孩上学,大伯和父亲只能缀学回家劳作,挣工分。上学的重任就落在年龄最小的叔叔身上了。叔叔勤奋好学,成绩虽然不是很出众,也不至于斗大的字不识;从小学升到初中,当时能上初中已经很也厉害了,村里很多教师都是初中水平,农村的教学水平可想而知。爷爷也希望叔叔初中毕业出来当个小学老师啥的,也比在家里劳动强。父亲说,小时候家里买不起纸和笔,爷爷经常用破碎地瓦片在地板、墙上教父亲认字。再后来,生活所有好转,爷爷买一些纸、笔、墨回来,教父亲写字。父亲也是在这样跟着爷爷一点一点从生活中积累。
“批大命”
父亲曾说,有一算命先生,曾经欠下爷爷一笔数额不小的款,当时无能力偿还,算命的和爷爷沟通后,用“批大命”来抵债。当时“批大命”费用挺高的,后来爷爷也想知道自己阳寿几何,就同意了。爷爷把自己和父亲的生辰八字等相关的信息告诉了算命先生,算命先生还大致问了一下日常的生活饮食习惯等。回家小半个月后,过来找爷爷,说明了大致的情况,也叫爷爷和父亲做好心理准备,毕竟这“批大命”多少是人心中的“”命脉。算命先生把一些所谓的“命纸”交给爷爷,爷爷大致看了,上面写了许多的批语等等。最终的结果令爷爷很意外;爷爷的“大命”被算命先生按相关的程序“批”:享49岁而终。父亲被批“大命”的结果和爷爷的基本相同,也是享年49岁而终。爷爷当时对天感叹道:这也许就是命吧。也接受了这个所谓的事实。
笔者出生的第二年春天,爷爷因疾逝世,享年49岁;这也许应了所谓的“批大命”的结局。家里人事先虽然有这个心里准备,但无疑对奶奶、父亲和叔伯是一重大的打击。在我的印象里,逢父亲39和49岁,奶奶都会杀鸡、杀猪,备上祭品,在祖堂前焚香设祭,奶奶会在祭坛前虔诚的跪拜,希望的她的儿子不要像她丈夫一样英年早逝,祈求神灵能对她的儿子网开一面,给她过一个平凡而健康的日子;奶奶也很担心父亲在49岁时像爷爷一样弃她而去,人到中年,奶奶经历了丧夫之痛,她不想经历老年后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奶奶心里的苦,只能她自己知道。
母亲说,父亲有一年,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就跟随邻村一些年轻力壮男子去他乡打龙道(其实就是挖矿龙道爆破)。当时去打龙道的年青人,因为事故,好几个都没回来,其中包括我两个堂叔,一个是未婚,一个是家有娇妻带了两个儿子(后来堂婶婶知道她丈夫的死讯后,丢下两个年幼的儿子,远嫁他乡,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过。这两个孤儿自小由他们爷爷奶奶带大,无父无母)。龙道出事故后,两个堂叔的尸体都没找到,后来在山上弄了个衣冠冢,清明时带着两个娃娃去扫墓,怀念他们早逝的父亲。这个工作挣钱多,都是用命换来的,也很危险,后来就越来越少人去打龙道了。
父亲出远门打龙道那一年,母亲每时每刻都在担心父亲的安危,因为近几年打龙道出的事故太多了,很担心钱没挣到手,命也搭进去了。后来思前想后,便托人告诉父亲,家里妻子儿女都病倒了,母亲一个人拖病无法照顾,急需回家。父亲收到消息后,心急如焚,撂下手头的工作就往家里赶。几天后,父亲回到家后,妻子儿女平安无事,提到嗓门的心终于放下了。后来才知道是母亲想办法骗他回来。父亲也知道妻子的良苦用心,就没再回去打龙道了,在家里倒腾一些小生意,卖老鼠药、做菜贩等等。一家人平平安安才是最大的幸福。父亲外出打工的日子里,母亲每天都担惊受怕,晚上经常被恶梦惊醒,现在终于可以安安稳稳过日子了,虽然日子过的清贫一些。
父亲回家没多久,莫名得了甲亢症状,村里小诊所无法医治,建议到县城人民医院进行检查治疗。听说是父亲在龙道时环境和各方面因素引起的。脖子和脸部越来越肿,呼吸道也因此受到影响,一度的有生命危险。后来去了县城人民医院检查,医生说当地医疗设备有限,建议到广西医科大就医,估计得开刀,甲亢这个病症不能拖,早期发现,早期治疗,病情会好的快一些。由于父亲没出远门打工挣钱,家里开支又大,现在父亲又得了这么个病,母亲到处筹钱为父亲治病。母亲当时一个人还带着几个娃,日子已经到了捉襟见肘的时候了。
父亲是幸运的,得了这么严重的病症也没有夺走他的命,此时离算命先生“批大命”享年49岁还有很多岁月。常听长辈说,人死都不怕,最怕就是人有灾有难,会活生生把人折磨致死。父亲现在也正是在和病魔作斗争。父亲和家里人商量之后,决定学是听从医生的建议,准备前往广西医科大留院就医,这些日子也在不断向亲戚朋友借钱,如果留院开刀治疗,就会花很多很多的钱。
就在母亲到处为父亲筹钱治病这段时间,父亲的甲亢症状遂渐消退,有所缓解。医生说这并不能代表什么。由于手头上的钱筹的不多,前往广西医科大的计划就延期了。父亲的病居然也慢慢有所好转,后来母亲去帮父亲讨了民间各种偏方,也不知道是上天的眷顾还是偏方的效果。后来没多久,父亲的病慢慢好了,直到现在也没有复发。现在,父亲六十有八了,也在感叹当时上天眷顾着父亲这一家老小。
前年,父亲翻出一包东西,用红布裹了一层又一层。打开后,还有被老鼠咬过的痕迹。父亲说,这些东西是当年算命先生给他“批大命”的“命纸”,而这些“命纸”也因为年份关系,早已严重发黄,还有一些被虫子腐蚀的痕迹。打开一张张发黄的纸,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可见。我从父亲手上接过来这些所谓的“命纸”,大概看了一下纸上写的一些内容,包含了父亲的生辰八字,还附有罗盘八卦图等等,可以看到出来,当初算命先生是多么的认真,从各方面禅述这命运的走向。这一沓“命纸”大概有三十多张,每一张都表述很清晰,似乎也有关联。
父亲还说,当时这个算命先生告诉他,如果沓“命纸”在家里的抽屉里保存得当的情况下,依然会被老鼠咬坏并拖走一些,那父亲的被批的“大命”就不生效了。父亲说,他一直把这些身关性命的“批大命”存放在他和母亲结婚时的办公桌的抽屉里,搬进新屋时才发现抽屉后面被老鼠啃了一个大洞,这些“命纸”也没能逃到一劫。我看了看这沓泛黄的纸边,确定是有被老鼠啃过的痕迹。父亲说,就也许真应了算命先生的说,他现在还是活的好好的。我望着年迈的父亲,似乎能看到这几十年的担忧一直写在他的脸上。父亲快70了,作为儿子的我,也希望父亲健健康康安度晚年。
写到这里,我想起一个故事,是父亲告诉我的。就在父亲身患重病时,家里的庄稼没钱买肥料,母亲为了给父亲治病,亲戚朋友都问个遍了。父亲的意思是,虽然自己生病了,但庄稼不可荒废,一家老小都要靠这些庄稼活命。父亲和母亲商量之后,决定去找之前和父亲一同打龙道的伙计借点钱;父亲说,他们在一起打龙道时,关系很铁,平时都相互有照应。第二天父亲便拎着水果、猪肉上门去了,准备问好伙计借25元。结果大家都能想到,父亲满脸沮丧,空手而归。后来父亲才知道,工友伙计是有所顾虑的,当时也知道父亲身患重病,如果把钱借给了父亲,父亲哪天因病逝世,他们问谁要钱去?人情归人情,钱财还是要分清的。那一年,因为没钱买肥料,家里的庄稼几乎颗粒未收。父亲说,这件事,让他记忆犹新,也始终无法释怀,也看透了一些人情事故。
村里有一户人家里相对富裕,家中有一儿子小名叫锅盖,父亲年长他几岁,我们一起叫他叔叔;父亲说这个锅盖叔叔一直都不喜欢上学,平时特别好玩;但他的父母每次都看到锅盖准时上学,放学了也准时回家。大家都以为锅盖很听话,当时也没有老师做家访,至于在学校成绩如何,父母似乎也不太清楚。锅盖初小毕业后,几乎一字不识;因为锅盖几乎没去学校,一个星期偶尔去一两次,每次见到他去学校了,但他只在学校附近的路边逗蚂蚁,玩蛐蛐,没在教室学堂中听讲。一直等到放学和其它的小朋友一起回家。就这样,锅盖混过了初小毕业,可他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
父亲经常感叹道:有机会给锅盖上学,他都不想上,也不爱学习。如果父亲能把初小念完,那也不至于那么穷困潦倒。
小学毕业后,虽然家里人也希望他上初中,但他死活不愿意去,只能在家里劳动。锅盖成年后,由于不喜欢在家里劳动吃苦,选择了去当兵;他父母和村委也都支持他去当兵,当时去当兵搞的很隆重,敲锣打鼓送他到村委,无限的光荣。后来听说在锅盖叔叔在部队结交了一个知心的战友,几年的战友情谊深,就想办法让他留在部队,托关系提拔锅盖叔叔,希望他能在部队有所作为。只可惜,这个锅盖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最后被迫退伍回家。锅盖退伍回来时,他的好几个战友亲自送他回来,村里上下没有不为锅盖感到叹惜的,好不容易有个出人投地的机会,就这样白白浪费了。
锅盖叔叔退伍之后,在家里也是不务正业,经常玩刀弄枪。我还在穿开裆裤时,也经常跟着一些大孩子屁股后面跑,大孩子又跟这个锅盖叔叔屁股后面,上山用气枪打鸟,我们负责帮忙捡,有时会捡到只是受伤的小鸟,我们可以自己带回家玩。当时用的都是气*枪,打的是沙*弹,后来就被禁止了。
在村后的十来米高的小贤岭顶,我第一次看到锅盖叔叔打枪,锅盖叔叔喵准了远处的耙位,几乎全部命中,有时他的战友也过来和他一起玩枪。再后来,有人说锅盖外出打工了,我上学之后也没再见过他,也有人说是找他战友了发达去了。
好像跑题了,还是说说我父亲。母亲说,她当时看中父亲,并不是父亲有多英俊(父亲不高,175左右,年轻时胖呼呼的,有个小名叫“包子豪”,因为脸很胖也很圆,长的像刚出笼的包子,甚是可爱)。当时爷爷家境也不是很好,母亲说,看到父亲那一股不满于现状的那股劲,所以决定嫁给了父亲。多年后,母亲只要和父亲有争执时,就会和我们抱怨,当时瞎了眼,跟了父亲,此是后话。
爷爷是一介文酸书生,文化人都会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特别那个时期。因为多看了一些书,也明了一些事理,动乱时间,由于个人某些言论不符合当特别时间的因素,爷爷被扣上了“四类份子”(指1940-1970年代,对地主分子、富农分子、反革命分子和坏分子这四类人的统称。分子指属于一定阶级、阶层、集团或具有某种社会属性的人)的帽子;叔叔也因为爷爷这个莫须有帽子,只上了一年的初中,学校以家庭成份问题,直接让叔叔退学。
父亲和母亲结婚后没多久,由于父亲写得一手好字,包括一些硬笔字、软笔和墙上刷的宣传防宋体等字体,在父亲的脑海里,至少有四、五种字体,按不同的要求,不同的场合随便应变。前面说过,父亲小时候只上了一年的初小,这些知识不可能在学校学得,当然也不可能是天生的。父亲除了有爷爷这么优秀的书生言传身教,更多是自己不断练习和掌握,也许也有一点点的天分吧,夸一下自己的父亲,不为过,哈哈。
各村屯还是生产队的时期,姑姨丈的亲戚在村委任某职,说话都有点影响力。逢年过节,姑姨丈和亲戚喝酒聊天时,偶尔提及我父亲横溢才华,只可惜生不逢时,不断地感叹世俗有所不公。看到出来姑姨丈很想拉父亲一把,没过多久村委破例给父亲寻了一份工,专门给相关地方、村委写手抄报、对联、大字报等。父亲没有太多的文化知识,也有很多文字不认识,只能虚心求教。
从父亲手里写出来的字,那叫一个漂亮,横平竖直,有凌有角,笔锋凌厉,堪称一绝,行书、草书、隶书、仿宋等等字体,挥笔洒墨,生动有力的字体立即跃于纸上,虽然称不上书法大家,当时也是一能手。父亲可能更多的遗传了爷爷渊博的知识,学的也比较快,一段时间后,就完全熟悉了工作的一些流程,有不明白的,也虚心向其他人请教。
再后来,父亲有空闲,自己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一门新的技术活:“雕刻公章、私章”。到现在,父亲也没告诉我们,他当时的手艺师承何人。父亲还专门去山上找到印章所需要的木材,去打铁坡订做了十几张不同种类的手工刻刀。后来我们长大了,哥哥在父亲的教导下,真正掌握了父亲的这一门手艺,我也从哥哥那学到一点点皮毛,学会弄自己的名字印章。当然,随着社会的进步,手工雕刻公章、私章已经很少出现了,现在都是机器雕刻比较多,效率也高。哥哥只是把这门手艺活当成娱乐玩一玩,此是后话,在这里就不过多表述。
父亲在村委工作,自从学了这门手艺活之后,在村委门口弄了一个类似修手表的亭子,除了本职的工作范围外,还揽一些雕刻木质私章的活;包括某某公社革命委员会、村委印章、生产队印章等等。还有个人私章,以前去银行办事,每个人都是带上私人名字的印章,类似现在公司企业的公章。直到现在,父亲还保留了好多之前备用的印章,也包括父亲自己的印章,还有母亲的印章。我们自己的印章都是自己纯属闹着玩,现在社会也用得更加少了。
全村上下都为父亲的能力感到骄傲的同时,不幸的事慢慢开始发生。也许是某些人心怀忌妒,看到父亲在村委混的风声水起。在某个部门揭发了之前爷爷被扣上的“四类份子”的帽子,并速度把这事情无限放大;没几天父亲的事情就被传开了,谁谁谁的儿子,父亲(爷爷)有“四类份子”的帽子,还光明正大在村委工作,还私刻公章等等;许多不好的言论开始在村里上面发酵。
特殊时期,家庭和个人的政治成份问题是被看的很重要,不能有一丝的差错。爷爷被扣的“四类份子”的帽子是事实。村委迫于社会的压力,父亲由于家庭成份“不纯”被责令离开村委,雕刻印章的摊位被拆除,工具自行处理。不许给公家或者个人雕刻印章。回家继续劳动,挣工分。直到爷爷去世多年后,爷爷的这些儿女“四类份子”的帽子风波再没出现了。社会是向前发展的,人类也是不断地进步,非常时间的错误,也得到纠正,父亲并没有怪社会对他的不公,这也许就是命运的安排,这就是宿命。
作者:不常出现冲发2018 回复时间:2019-07-30 14:2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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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才子曰: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