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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去的村庄
作者:alexzheng 发布日期:2020-03-12 点击数:3356
  老去的村庄
  2019年10月29日

  我家后面,是稻场,稻场后面,是一个湖,我们都叫它湖塘。我小时候,湖塘里的水清澈,邻居许大娘家磨豆腐,就是挑湖塘里的水。冬天的夜晚,外面冷飕飕的,豆腐坊里却是热气腾腾,香气扑鼻。我们小孩子眼巴巴看着许大娘家磨豆子,煮豆腐,添卤水,起豆腐皮,摇滤网,压豆腐,看着金黄的豆子变成白面一样的豆腐。用竹棍挑起豆腐皮,晾干,揭掉豆腐皮,竹棍上总是粘连着一些豆腐皮,徐大娘就把竹棍递给我们,说:“啃吧。”

  从我家往南走,不过两分钟,就到了村中心十字口,徐大娘家就在十字口,我小时候,父母下地干活,就把我放在许大娘家,许大娘让我叫她娘,我就叫娘,许大娘说声音太小,听不见,我就挺起肚子,大声喊娘,许大娘就笑嘻嘻地抱起我,给我一块糖吃。

  许大娘家的西边,不远,是大家伙小家伙家,大家伙和小家伙是双胞胎,家里条件不错,是村里第一批买电视机的人,我第一次看电视,就是在他家,黑白电视,演的是白山黑水抗联的故事,大冬天,长白山上雪花飘飘,电视信号模糊,也在飘雪花。大家伙家开了个代销点,我上小学一二年级,课本上介绍钱币,我把课本上一角钱的图片剪下来,到大家伙家买东西,大家伙左看右看,问我,这是什么钱?大家伙家的厕所在大路旁边,粪缸在外,我们上学经过那里,搬起一块大石头,扔进粪缸,厕所里的人一声大骂,我们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再往西走,不远,是村委,有一次,小学校园维修,我们就抬桌椅到村委上课,课间,在村委的白白的墙壁上,我还看到了投影仪,那时,我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我们叫它电影,播放的是张学良和赵四小姐,我们看得入迷,听不见上课铃声,忘记了上课,被老师拧着耳朵,跪在讲台上。

  村委旁,有一个变压器,上学路上,伙伴们拿起弹弓,瞄准变压器开关,那时我们叫变压器嘴,啪的一声,晚上,村里就要停电了。我的准头不好,连发数发石子,从来不中。

  村委往西,过漫水桥,就是小学,我小时候五年,就在那里上学,体育场,就是老乡的稻场,有时候我们跑步,有时候我们爬老坟头。清明过后,老坟上新添了头,我们冲上去,一个个给推飞。后来,学校用水泥做了两个乒乓球台,我们就自己刻木板,做乒乓球拍,排队打乒乓球。

  村中心,十字路口,也有一个池塘,是我们生产队的几户人家的先人挑的,产权当然归我们生产队,春季,大家凑钱买鱼苗,秋后,大家跳到塘里捉鱼,平均分成若干堆,一家一堆。

  村中心,往东走,百十米,也有一个变压器。一天傍晚,大家都往那里跑,我也往那里跑,高压线上,悬挂着村里的电工,已经枯焦,冒着黑烟,总变压器开关在一公里外的杜老湾霸王台,无法营救,而电工,刚刚结婚两天。

  村南头,有一眼水井,小时候,还没有压水井,我们都在这眼水井挑水吃。冬季早晨,白雪茫茫,冰棱倒挂,父亲踏着湿滑的路面,领着我,去打水。南头坡下,是条小河,河边,有很多泉眼,咕咕地冒泡,你若把泉眼挖大,泉水就多,泉水冬暖夏凉,我们经常喝泉水。

  夏天早晨,邻居家清理粪坑,清理干净,我们小伙伴就在粪坑半中腰,沿着粪坑,跑圈,你追我赶。中午,我们都端着饭碗,坐在沙堆上,边吃饭边聊天,瞌睡了,饭碗一放,倒在沙堆上就睡,午后起风,桐树的花落下,桐花发出幽香,贪吃的蚂蚁,在桐花心里爬开爬去。晚上,我们聚在一起,没有电,我们就在月光里打牌,有电,我们就在一起看电视,我还记得,《渴望》,《篱笆女人和狗》,我上小学三四年级,村里的大娘大婶让我抄写歌词,电视里唱,我写,唱得快,写得慢,看很多集,才能把歌唱写完。

  后来,我到镇上读初中,到县城读高中,到省城读大学,到上海安家,一步步,越走越远。去年年前,回到老家。老家老了,真的,老家真的老了。年轻人都走了,小孩子很多也随着父母走了,一些老人,也随着子女走了,只剩下寥寥几个老人,在坚守。

  他们在坚守什么呢?种地,粮食价格贱如土,种一年,还不如外出打工一个月。他们可能是村里最后一批人了。

  我的祖先,一两百年前,从山东,逃荒,或者是逃避战乱,来到这个村庄,从三兄弟,发展到整个生产队,现在,生产队的各家各户,又分散在全国东南西北。

  这个村庄,坐落在淮河岸边,应该有一两千年了。河岸上,有我们的祖先的坟墓,祖先一直在那里,看着我们耕耘,播种,除草,收获。这个村庄,像个老人,一边咳嗽,一边喘气,怕是挨不过冬天了。这个冬天好冷呀!我们仅仅用几十年的时间,就摧毁了几千年的文化,我们叫那是进步,外人看到我们失魂落魄的样子,哈哈大笑。


有才子曰:老去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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