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少乘公交车,但那天去的地方位置和意义特别。这选择,经济、安全又尤其适合。
上车的站点,环境杂乱人也多,市井而亲切。
我带的东西大部分是祭祀用品,虽然包的严实,仍不愿自家的虔敬,刺激人群也许的晦气,或者遭遇意外的不屑。
寻个闭塞的座,人货安排妥当。那是尾秋第一个冷天,阳光稀薄,风突兀的凉。车厢里,能看见的人脸,差不多都灰蒙蒙的,但不安静,刺耳的报站、手机音乐和咳嗽。
我听到有人提升在镇压这些噪声的高度上,喊一个名,那名字似乎就是我的。
我恍惚了一下,二次呼唤的声调很快与我的本能反应,互相确认。
我开心地笑了,他也笑着。
两年多不见关系极好的一位同学。
他有数台私家车,我乘公交少,他更稀罕,我们碰一起,撞在偶然又偶然的环境,真是巧中巧合。
他坚持着邀我与他同座,我犹豫了一下所带物品的妥善,再调整巩固了一番,凑过去了。
他脸色健康,只是瘦了。他说我没变样,也瘦了,然后一个劲地埋怨我近几年的,失约和隐没。
极其逼迫的诚挚和阵势,我疏压地本能说:这两年,除了生活,就是和父亲远远近近看病,然后,父亲那一年正月初六走了…
他一下子就顿了闷了下来。
他多半退守对我知情的记忆从前,更是收缩到人前镇定的防线敏感。
曾经,他有好多泪我不明白,他的忽然暴起、愤怒与伏案。我也不过惊愕、纸巾和旁观…
他的父亲三十年前就殁了,更猛更痛更深切的情感不幸和家庭重挫。
他飞速地中和着低落,他说,你父亲不是一直身体很好么?!
我絮絮地诉着细节。
疼痛、怀念和纸钱,随俗形式瞬间,其实瞬间爆燃。
他实况在那,我不能有悲哀,不敢。甚至,应该,安慰他。
痛苦也要对比的。
我只能说,我们都还没玩够,咋都成了没爹的人了…
太阳有一阵眩目,我们都合了眼躲避。
我们过得很好,父亲理当安息。我们没有忘记,永以深沉的缅怀,生命的消逝仅是存在的另一形式。
彼此无话了很长时间,再聊了各自的孩子和工作细节。
他到站下车时,说了句:周末去找我!
我说:好!
他下了车,又在车门关闭的那刻,喊了声:周末找我!
隔着玻璃,我用力点了点头。
他不性情,冷静岀奇的一个人。他从不啰嗦,从来话少实事多。
但他这回失态了,又念叨又超常的火烈。
大约因为他忽然遇到,多年故交又短时离散重逢的我。
这个我和过去的我不一样了。
这个我和他一样,再也没了爹。
这在世事和心里,在男人的头上肩上,要新开一页生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