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

　　冬天立起来，是因为
　　我年迈的父亲
　　再一次向火炉里放进了一些黑
　　每天掏出灰暗的日子
　　送到屋外，送到白白的雪地里
　　越堆越高
　　阻止一种疼穿过关节

　　可我有时候
　　像一条蛇，缩进深深的洞里
　　假装睡过去，忘记这一切

　　《牧羊人》

　　大雪从天空冲下来
　　穿在所有植物的身上。它们
　　一动未动
　　他坐在高岗上
　　他是白的。他的羊群是白的
　　像一群刀子
　　一刀一刀切着雪
　　像一群无法摁出的电话号码

　　《影子》

　　她一生都忠于我
　　忠于自己的黑。我有时候哭
　　在夜里
　　看不清她的面孔。看不清
　　她是累了还是
　　寻找地上那枚发亮的锣丝钉

　　会有一天的，越来越近
　　我说
　　亲爱的，太阳出来了
　　不要藏在我身后
　　我面向太阳
　　倒下去。她终于不再跟着我
　　继续荒凉下去

　　《锣丝钉》

　　刚刚，那个年轻人
　　把它钉进墙体里
　　挂上结婚照，不久又挂上石英钟
　　偶尔有一天
　　他的孩子，又挂上书包
　　露出异样的表情

　　我老了，过不了多久
　　既使你不给我负重
　　也会自己断掉
　　一半在墙里，一半不知去向

　　《落叶》

　　其实，我们降落的速度
　　也会很慢
　　只要那一洼水在
　　只要水上漂着一两只野鸭

　　为了让夕阳走的更安心些
　　众多的种子
　　正漂向水的两岸

　　《女人和海》

　　他举着扳手
　　一次一次把阀门拧紧
　　一次一次取下。水还是涌出来
　　打在他的脸上
　　直到橱房里的水，高过鞋底
　　他满意地站了起来
　　腮上那片鱼鳞，跟着
　　一块骄傲的抖动

　　他的女人，刚刚看完
　　《未来水世界》
　　举着摇控器坐在沙发上
　　哭得泪水涟涟

　　《第三者》

　　新鲜的土豆，是你
　　从大街上一群土豆中选回来的
　　它面带喜色，年轻而光亮
　　甚至带着一点青涩

　　最近，手机里的新闻
　　总是小三被打，把她的衣服撕掉
　　把她的店打烂
　　一群人，看一个愤怒的人
　　继续愤怒

　　“真令人伤感”，你突然想起
　　昨日丢掉的土豆
　　发黑，长出了毛茸茸
　　急匆匆走进橱房
　　把土豆洗净，放进保鲜袋
　　存进恒温的冰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