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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泉畔忆友人
      发布日期:2025-02-23

      济南的泉水在静默中流淌千年,像极了某些无需言语的友情。大明湖畔的垂柳年年抽新,却始终保持着低眉垂目的谦逊姿态。我常想,这座以泉为魂的古城,是否早把某种温润的处世哲学浸润到了每个过客的骨血里?正是在这样的城市底色中,我遇见了霞。


      那是二十世纪末的某个清晨,三联集团的玻璃幕墙折射着初春的晴光。初出茅庐的我抱着文件在走廊里迷路,迎面遇见的女子穿着靛蓝布衣,发间别着支木刻莲花簪。她替我推开设计室的门,青铜香炉里袅袅升起的沉香,顷刻间抚平了新人入职的局促。后来才知,这位年长我五岁的设计师,用二十年时光将《考工记》"天有时,地有气,材有美,工有巧"的造物哲学,织进了每个网页的肌理。


      我们的交往像极了顾恺之的《洛神赋图》——没有浓墨重彩的铺陈,却在细密如丝的工笔中藏尽深意。她案头的青瓷笔洗永远盛着半盏清水,如同其人对世事始终保留三分余地的智慧。当我在策划案里堆砌浮华特效时,她会轻叩镇纸提醒:"网页如宋瓷开片,留白处方见天地。"这让我想起北宋米芾与苏轼的交往,后者在《书舟中作字》里记载的"遇纸即书,纸尽乃已",不正是知音间最熨帖的成全?


      济南九年,我们常在珍珠泉边的茶寮对坐。她听我诉说职场困惑时的神情,总让我想起《列子·汤问》中钟子期听伯牙鼓琴的模样。当整个互联网行业陷入流量狂欢时,她依然固执地在设计里保留着《长物志》的文人趣味。有次她指着趵突泉三股水柱对我说:"你看这泉水,历经地脉挤压反而愈加清冽,像不像鲍叔牙那句'知我贫也'?"我忽然明白,真正的知己从不需要管仲式的慷慨陈词,鲍叔牙四字轻叹便抵过万语千言。


      后来我北上京城,在传媒大厦的落地窗前看车水马龙,总会想起大明湖的涟漪。某日电梯门开,熟悉的水墨色长裙惊现眼前——原来命运早将我们的故事写成白乐天与元微之的"垂死病中惊坐起"。七年京华烟云里,我们见证彼此从青丝到鬓霜,却始终保持着《世说新语》里支道林与谢安"清言弥日,犹嗟未尽"的疏淡。这让我恍然领悟:最高明的友情恰似《溪山行旅图》中的远山与近水,看似各自成章,实则在笔墨氤氲间气脉相连。


      今春重返济南,见千佛山下新起的高楼切割着旧时天际线。霞仍用龙泉窑梅子青茶盏为我斟茶,茶烟升起时,恍惚又是二十年前的珍珠泉畔。忽然懂得赫巴德所言"无所求的朋友"的真谛——就像这济南的七十二名泉,看似各自涌流,却在地下共享着亘古的水脉。我们何尝不是文化长河中的两滴水珠?在商业狂潮里守护着《长物志》的审美坚持,在数字洪流中打捞《园冶》的营造智慧,这或许才是当代君子之交最珍贵的默契。


      暮色中走过曲水亭街,听见某处老宅传来古琴声。想起王维"日日泉水头,常忆同携手"的诗句,忽然觉得这座城的泉水从未干涸,它们默默滋养着现代人心中那片叫做"知音"的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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