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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飞机
      发布日期:2020-05-04
      林比德合上了手里的硬皮书,乘上飞往中国的飞机。狂欢夜并没使他身心疲惫,反而让他觉得在纵情欢乐后年轻了几岁。但事实上,林比德今年三十岁。二十六岁的他戒了烟,二十八岁的他每年有半个月吃素…三十一岁对男人来说,还不是一个令人尴尬而头疼的年纪,所以林比德很热衷保养好身体,健康是他头脑中首选的积极性概念,有了良好的健康状况,才有出去赚钱和周游世界的革命本钱。
          
          …飞机上那股新鲜皮革的气味,令人心情愉快,林比德想到自家用了多年的英国轿车内的气味,苦涩而不干燥;再就是地上铺着地毯,厚厚的绒面,鞋子踩上去十分柔软,还有机舱内壁上设置着别有一番风情的灯光照明,似乎从朦胧的光线中散发出茉莉花的香味。林比德在登机前经过了几个金属制成的小小窗口,他认真的办了一系列例行公事的手续后,不时用眼睛打量自己身旁的乘客,连刚才那些窗口含有怎样的隐秘都未加思索。现在是中部时间,他脚下是洛城。
          
          玻璃窗外,视线向上:是蓝色的天空。广场上停放着带翼的弯曲又封闭的金属物体,黑色的滑行轮在人们挥手致意的惯常动作下划出了不可能越过的界线。
          
          空姐指给刚走进机舱的林比德一处座位:是从离机舱内壁第二排的位置。内壁上清一色地装上了布帏,小窗口在前面,在丝绒的内壁之外。除了空中浮动的云彩,什么也看不见。林比德一心想着,那又如何呢,便把身体的全部力量交给已经下陷的沙发椅,他在毛茸茸的椅把和泡沫塑胶椅背的陪衬下准备好好的酣睡一番。一名红头发的空姐走过来,她两手忙不迭地飞舞着,在坐位上方的行李舱中安放好几位乘客的旅行包。
          
          林比德的旅行包轻便而很简单,是一只黑色的革制品。他料想自己回国不用带许多物品,有许多便宜货等着呢。在外多年,林比德早就养成了节约的习惯。连小学生都知道资本投入越少,利润越可观。坐在飞机里十多个小时又不用换衣裳,也不给皮鞋擦油,而在旅途中不用工作,不吸烟,不看各种色情的杂志。
          
          林比德留意站在对面的空姐,不算漂亮,但很有味道,站姿优美,笑容可掬,说完英语又说法语。林比德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女人的脸,当被对方发现后,对方给了这个东方男人一贯的职业化笑容。大概她对林比德有好感,俯下身,身体朝着林比德的面部,她褐色的头发将林比德的黑色的头发衬托到更显其黑。空中乘务员的服饰端庄中又露得恰到好处,几乎说不出来是诱惑,还是裁剪的尺寸完全合适女性流动的曲线:蓝薄呢短裙,长袖丝质白衬衫;林比德猜空姐身上穿着可能是蚕丝裙装,或是台岛人喜欢的雪纺料。听说岛上有很多轻工业和国际财团来往密切,流行说不上是谁家抄了谁家的样式及面料。
          
          透过空姐的衬衫,林比德瞥见了空姐的内衣,那东西显得很轻很薄,让人看着看着就有了吃的欲望,但却使穿者的胸口显得负重,有欠轻盈感;这样一对照,林比德便能粗略地猜出眼前这名空姐的胸部尺寸,并幻想着在外衣之下是裸露着的一对好乳。林暗中回味刚才那空姐的微笑有何特殊性质……由于航空公司的规矩迫使空姐将领上的钮全部扣紧,而飞机上那些包括艺术女青年,妓女和良家妇女的胸衣则颇为开放。在某种女性故意的举止仪态或空调微风的相助下,细心的看客很容易瞥见女人们的乳房。
          
          这架飞机上空姐都还很年轻,年长者不过三十岁。林比德觉察到一双被注视的眼睛反射回来的光芒闪耀着细微的金色。他想起自己风流成性的父亲,在儿子第一次约会女孩时,大张旗鼓的在家庭聚会上,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告诉两个儿子,遇见主动发出暗示的女人,不妨勇敢的上前与其搭话,留对方的电话很老土,要对方当时打到你的手机上,或者送女方到她想去的地方……想到这儿,林比德笑了,他想让那空姐留电话,但飞机上无法使用手提电话,留纸条就真如父亲所说的那么老掉牙,而自己将要去的地方,机上所有空姐都会在那个地方做短暂的逗留。他回头看,发觉自己处于飞机机舱的最后那部份--离飞机尾翼最近的一部份。这个位置若在其他型号的飞机上都会使人饱尝巅簸之苦,在这架飞机上,空姐愉快的讲述,骄傲地对每一位乘客说,无论坐在哪里都是一样地舒适和安全。
          
          一个月前,林比德和几个生意上的朋友飞往东部地区。所乘坐的飞机是经济舱,四周可没有现在的空间宽敞,也没有屁股下柔软的座椅,更不会在每排座位之间装上丝绒布帘,使一些喜欢安静的乘客在公共环境中感到自己拥有了私人空间的安全。豪华舱座是用许多张钞票堆出来的。林比德从不在乎这些“奢侈”的附加享受,但他还是会觉得已经浪费了许多钱,若不是担心这十几个小时的路程会太辛苦太漫长,他宁愿买便宜的经济舱,而不是豪华舱。林不清楚自己为何出现了一种随和的平民意识,这种感觉让他感受到随时拥有一个女人温暖身体后的甜蜜感。
          
          起先安排座位给林比德的空姐正寻思着该向乘客提点什么问题,好使在座的乘客高起来兴,或者是要引开晕机乘客的注意力。
          
          她说:你们对飞机表示有兴趣吗?它的飞行速度是多少你们谁知道?
          
          有个小胡子说:速度很快,但没有战斗机快。引得众人大笑。
          
          林比德觉得那位空姐的问题很愚蠢,有失水准。他心里有点嘲笑那个提问的空姐。以往,他也不时会埋怨公司里做秘书的女人胸大无脑,离开床以后就变得不可爱了。
          
          这架飞机平均每小时飞一千多公里的,可是因为飞机是顺着地球自转的方向而飞行,所以表面上分析了一下,乘客会损失掉一些时间。在明天上午,也就是说九点之前到不了目的地。林比德把手表调整到北京时间。总之,除了吃东西,睡觉,醒着发呆,去卫生间之外,差不多没有别的时间可以干其它有趣的事情。片刻又有几名乘客过来,其中一个气质飞扬跋扈的女人拽开帘子,林比德看见她脸上一副装腔作势的表情,以及对航空公司职员说话时的语气,林比德想也许这个穿沙漠色套裙的是一个十足淫贱难缠的女人,外表总是具有欺骗性,举止仪态老气横秋的,以致在很短暂的时间内,林比德觉得自己和她已经拉开了一段距离。空姐很明显不喜欢这个不懂礼貌又很傲慢的少妇,用眼睛斜了一眼她的装扮,似乎是个古板守旧的中世纪贵族。
          
          少妇大概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出于世故,或想挽回小小的失误,想缩短与众人的差距。所以,她微笑着对旁边的人们打了个招呼,并简单地介绍了自己的情况,然后便恢复到刚才的表情,端端正正地坐上林比德座位旁边的位置。随后,林比德扭过脑袋,仔细打量着自己旁边的女人。她至少高出林比德一头,鼻子轮廓突出,褐色头发。也许机舱里光线的原因,应该是深红色的头发。当发现了旁边的男人正盯着自己,于是,她把头部略微向右转了转,挪动了一下身体,然后露出假装不知情的神态,冲着林比德微微一笑,弓下身又压了一下巴。
          
          林比德觉得旁边这女人很会隐藏自己,从她的一举一动就能感觉到她是个头脑清醒的女人。…安放好一只轻便的深色皮箱,林比德从新坐下来,留意了女人的裙子,不由得想起自己去世的母亲也有类似款式的一条裙子时,林比德忍不住用左手捂住了嘴巴,瞄了一眼对方,然后把视线放在地面。
          
          女人并不以为旁边的男人是在嘲笑自己,反而断定那人不仅有风度,气质出众。她猜测他的国籍。大多数外国人遇见黄种人都以为是日本人吧。女人觉得林比德三十左右,或许更年轻一点。但可能已经比同龄人阅历丰富。因为他的眼神--在注视陌生人的时候,流露出来的是火,即使他的眼角上已经有了淡淡地鱼尾纹。
          
          林比德的举止似乎端庄到不露任何做作的痕迹,颇有凡事能息事宁人的练达意味。女人没有看出其中的破绽,对一个外表还算英俊的男人作出了即时的评定。…林比德暗忖:这女人没有几分姿色,到有几分可笑的洞察力。刚才那几眼电波让林比德身上不舒服,似乎那双内陷的双眼长出了手,一把拽掉了林比德的长裤和袜子。林对这个有些下流的比喻弄得哭笑不得。也许男人装模作样的风度给女人留下的好感与反感都不免舱促,并且是毫无意义的---他们相处也就是这飞机上的一夜而已……说一夜情十分不妥,于是,林比德恢复了当初那种对事物无关痛痒的态度,继续闭着眼睛休息。
          
          女人琢磨着现在是几点钟,到睡觉的时候了吗。有人不喜欢金属质感就不戴表,其实大家不是不可以多睡一会的,睡觉也是执行主权的体现。那么热爱时间的林比德,在非假期忙于工作时并不是随便什么时候都能准时的睡上一觉。坐在飞机内的乘客,看不见飞行中的机体。这架飞机象一只装了发条的银色蝴蝶,一对庞大的翅膀两边分别竖立着竹子编的摇篮,离开地面,就是距离的遥远,升向这么高不可攀的空间,以致林比德睁开眼时,发现旁边的女人平静的坐在那里不说话。
          
          也许肆意寻欢的人们弄不清楚自己身边还有没有白昼和黑夜之分。但飞机上的林比德并没有在公共场所寻欢做乐的情节。在照明灯金黄的光束照射下,林比德身边的女人,露在裙子外面的腿部肌肤显得光滑细嫩。她低头不语,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膝盖,好象这个部位有非同小可的神秘力量。
          
          林比德突然意识到:女人的两条腿除了供享乐之外,还有在无聊时自我解乏的功效。
          
          当玛莎将自己的膝盖重新遮掩起来,因为自卑的心理,她觉得似乎林比德并不喜欢自己。“短裙又不可能拉长。”玛莎在心里对林比德说。为自己的双膝而感到骄傲,借以卖弄一番,或者在透明的尼龙下,宛若午夜时分,在聚光灯下出浴的时候更加舒服和轻浮。想来想去,她自己觉得太阳穴跳动得更快了,嘴唇也充满了血液。又过了一会儿,玛莎终于合拢了眼皮。有很多次,她在梦里看见自己的身体不是部份赤裸着,而是全身上下一丝不挂着,在这种类似单相思,情绪不安的凝望之下;这反而成了一种特殊的诱惑。女人将再一次的毫无抗拒之力,面对她的人是一个男人而已。她心跳加速,她和林比德并排而坐,之间的距离不过是要命的几厘米…当她看清楚那双灵巧的手,并挪动身体抵抗着迎接着,让手更进一步占有身体上薄弱之处。这只是为了一步一步渐渐尝到放弃阵地的甜蜜,这放弃不仅仅体现为一种散散漫漫的懒惰。一种肉体意识渐渐地升华,敞开了她内心积聚的充实欲念。但他们还是没有具体的摸索,也没有可以名之的激情--大概这也就类似在夜空下欣赏流星般纯洁。
          
          男人躺下的姿态让玛莎想到了星座中的天蝎座。她想起大学时代,曾在海边炽热的沙滩上和情人伸展四肢……那样一种纯粹身体上的快感!接着是最轻微的触摸,她脑子里试图想像出一些别开生面的画面,开头几乎是无形无状的幻觉,很久很久也互不关连,闪回,回闪,记忆足够使人的心情变得混乱。她的眼睛变得湿润。接受事实,从那以后幻影和真实接踊而来,变得难解难分,只记得两个女人的嘴唇贴到了彼此的肌肤上,男人和女人的身体器官不同,女人之间的厮磨,难以在两腿之间杀出一条道路来,好象有东西拼命要掰开双腿,进入体内,拼足了力气朝着体内深处钻进去,无奈之余感慨此种辛劳使她感到片刻的心满意足。是的,消失的不在来,玛莎对自己说。而星星堆满天时,没人只到--星被水淹死。但她曾经多次表示怀疑,星的死亡原因,真是喝醉酒跌到海里淹死的么?她一再告诫自己忘记过去,但这次旅途才刚开始,一个陌生男人让她又一次回想到了自己的过去…还有死去的人。
          
          林比德以为四周的乘客都已经入睡,他轻轻地放平椅背,将座椅变做了卧铺,又将一条卡其色的毛毯放在倦怠的两条腿上;由于座椅的滑动,现在毛毯已经滑到了腹部。这时候玛莎突然站起来,亲自将座椅调到了与林比德持平的位置。接着飞机上的灯渐渐暗下去,有人扭灭了它。只剩下仓库间门口的两只浅色守夜灯,朦胧的光线使人们和物体在飞机内部还保持着一点自身的形状。
          
          林比德懒洋洋的并未睁开眼睛,但就在这当儿,旁边的玛莎,也许在登机前吃了迷幻药之类的药品,或是她患得患了精神分裂。脑袋里的幻觉是那么强烈,那么急迫刺激着她,誓不罢休的催促着她……缓缓沿着腹部移动着的手在毛毯下停了一会儿,到达身上的隐私位置。这是幻觉,这是幻觉,玛莎不可能在幻觉中一次次告诉自己,让自己清醒点。缓缓的移动把盖在身上的毛毯掀出了微弱的波浪。有人比她的手还要迅速,在这样的幽暗之中,没有人互相注释,谁能看见藏在毛毯下的秘密,那只手在做什么呢?狭窄的短裙,两腿难以分开。由于裙下的两条腿竭力要张开,便把本来就很贴身的裙子绷得极紧。终于,她还是做到了:分开两条腿。终于可以休息一下,让倒霉的约束见鬼去。
          
           命运从这一刻开始转变。女人暗中觉得林比德捉弄了她。因为他知道毯子下面的秘密,他对女人起初的冷傲表示不屑一顾,对着前方发出灿烂的一笑。这个灿烂笑容使林比德找到了多少年来潜在他内心的欣慰,这欣慰又使他变得不可一世,暗中得意洋洋;这欣慰使他浑身上下每一根神经开始燃烧出一种有史以来的热情,从而故意不去看身旁的女人。而她的欲望肆无忌惮的在毛毯子下蔓延。林比德的眼睛闭合着,只有嘴角上的笑意说明了他并没有睡着。他似乎闻到了周围甜腻的芒果香……越过了膝盖的边缘。当手摸到赤裸的肌肤时,林比德眼皮惊跳了两下,而由于他并不确知自己要干什么,或干了什么。而玛莎,部份由于自己觉得根本不可能逃脱情绪的控制;她不安的望了望林比德,以为林不知情,依然安睡着。
          
          玛莎笨拙的抬了一抬上身,用尽全力似的深吸一口气,将空着的那只手挪向肚皮,仿佛这样可以保护自己,然后将身子侧过来一半,把背对着林。她将两腿紧紧并拢。末了,她对自己这种令人尴尬动作感到好笑。不知是为了缓解尴尬,还是顺从往日习惯,她紧紧靠在椅背上,低声默念中国诗人莫小邪的诗“犹太少女”:
          
          德国人想消灭地球上
          最精明的种族
          美好的日子在火炉里变成烟
          生命不能拿二十美元去出售
          太多的泪水把太多的笑容抹去
          鲜花盛开在墓地上--
          一朵,一朵的凋零
          十字街头立着断头台
          每个人身上都有一片蝴蝶
          蝴蝶,满天飞
          
          其间林比德没有打断她,不知道打断她之后,她会怎样恼羞,而他又怎样对一个内心麻木不仁的女人辩解并非故意打断她。短短的几小时,这一切就好象许多年前,第一次在外过夜,大家喝得烂醉,他把女朋友的裙子和汽车底部弄得污秽不堪。现在,他的心情乱七八糟。他的表情显得很难过,几乎要流眼泪了。“玛莎是个说谎高手。”
          



      有才子曰:坐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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