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炉静听落雪声》
北方的雪夜,总是来得格外早。老屋的土炕烧得正热,爷爷从樟木箱底取出那个包着红绸的搪瓷缸,缸沿还留着去年冬天的茶渍,说是这样的老茶缸才能焐得住新雪的清冽。
茶是山里采的野枣叶,掺着晒干的菊花瓣。铁壶在炉子上咕嘟作响时,茶香就混着水汽在窗玻璃上结霜,映着屋外的雪光,竟像是把整个冬天都装进了这间小屋。
农人冬日饮茶有三重境界:下者暖身,中者闲话,上者听雪。今夜围坐在炕头的几位老伙计,都是上等的知味人。他们不夸茶的好坏,只道今冬的雪被比去年厚了三指,地窖里的白菜比往年甜了七分,连最瘦弱的老枣树都攒着劲等开春。茶汤在粗瓷碗里转着圈,映着他们皱纹里未融的雪粒。
雪下得正紧时,隔壁家的孩子捧着新炒的花生跑来。奶奶用围裙兜着花生在炕沿上搓了搓,花生皮在煤油灯下泛着油光。"配着茶吃最香",她说着把花生分给众人。酥脆的花生仁遇到温热的茶汤,竟调和出奇妙的滋味,像是把整个冬天的暖意都含在了舌尖。
茶过三巡,窗外的雪渐渐停了。老伙计们起身拍打着棉袄上的花生皮,说明早还要去查看麦苗的雪被。爷爷提着茶壶站在门口,月光把他的影子投在雪地上,像一棵等待发芽的老树桩。壶底的茶叶已经舒展到极致,在雪光中静静沉淀,如同那些被反复咀嚼的冬日絮语,终将化作来年春天的墒情。